第72章 少年不再(上)
“秦大人。” 秦猛一回头,偏偏就看到了柳如海立在茶摊边,他站起拱手:“柳先生。” 二人寒暄几句,也不知道说什么,倒坐下来吃茶。 这情景落在了曹夕晚眼里。 原来是秦猛怀疑她,是她和柳如海来往太多了? 她想了想,便让松壁帮着去绣坊递个消息,另行让绣坊送货到侯府。 她骑上驴,慢慢吞吞地回去,以她对秦猛的了解,若不是侯爷有话语,他不会跟来的。 她想了想,一路从侯府门前长街而过,催驴去了南河百户所。 苏锦天前几天有假,闲在家里练刀,这一日正好在值房里坐地,与几个做小旗的师弟说话,安排巡城司入更巡城的公事。人人都知道,苏锦天对自己同门的师弟妹,却是极护短的。 忽听得番子报来:“青娘子来了。” 他微怔。 倒是有师弟笑:“师哥,你赶紧问她,是不是她背地里,拿你赚钱呢。” “必是青娘子了,我就想不出谁敢拿师哥来捞钱。我还想杀上门去砸了赌盘,怎么看着那贼庄家这样眼熟,不就是青娘子跟前的那个心腹师爷?” 苏锦天起身,摆摆手。 一行人拱手施礼,哈哈笑着,转眼散去各值房。 其中有一人在门前回身道:“师哥,青娘子她晚上要不要去一堂春里吃酒?她好阵子没和我们一起去吃酒了。”声音脆清,原是个飞鱼服的男装女儿。 曹夕晚,当然认得路,直走向苏锦天的值房。 在短廊上,她就看到,值房后窗层层皆是梨树浓荫。去年春时,她记得花开得枝影堆雪。 现在冬日将尽,偶有新绿。枝头依旧寂寞。 她看着苏锦天,心中讶然。 不太对劲? 他长高了至少两寸。脸庞虽然还是原来样子,但线条硬郎了十二分。 软玉般的少年面容,已经变成了厉眼横眉的坚毅面容。往年的陌上少年的记忆,在她脑海中模糊了。 她明明在冬至节的时候,见过他一回。 怎么回事,现在的苏锦天是假的,是碧影宫的替身吗?怎么从没听说过? 她停在了门口。 苏锦天眼神微动,也在房中止步。 他玄色披风直直垂着,内里飞鱼服,腰间玉钩宝刀。 层层叠叠的枝丫落了一屋。笼罩着他,她能看到他玄色衣袍上的飞鱼虬蛇,在地砖上一色灰金浅金,蛇形随风而动,随波流转。 这身衣裳似乎多年未曾改变,但人却不一样了。 她暗自戒备。 他再走过来。她可不客气了。 “路过,来吃茶?”他问。 她没理,只问:“侯爷,有说过,让你到外地去吗?” “…没有。”他在自己值房里,抱臂站着,看着她。 她想了想:“你说侯爷要是想杀了我,会找谁出手?” “我。” 她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:“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她一脸放心的样子。 他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哧声。 她想,似乎是真人本尊。便指了指他的腰间那柄碧影刀:“摘了刀。” 他沉了脸,似乎因为是她,他慢慢说了一句:“不行。” “小乔——茶呢?”她向外面大声喊着。 师弟乔强生其实在值房后的窗里偷看,见得青娘子不敢进房,正笑得肚子痛。没料到被她点了外号。旁边的师弟师妹,哄笑着。 小乔暗自骂着,只能去倒茶。他端茶上廊到了值房房门,曹夕晚拦在门前,拿了茶,悄悄问他:“是替身?” 小乔卟的笑了出来。 “是我。”苏锦天不耐烦,“不是以前和你说过?我的刀法不成。才一直有阴柔之气。” “我们前阵子刚见过。”她犀利指出事实。小乔笑得脸抽筋。 “冬至节的时候了。你当时病秧秧的。根本都没注意看我。”苏锦天冷笑。他是特意过去,想与她同庆。 嗯?她听在耳中,似乎确是如此。 她当时在查柳如海是不是奸细,又在和侯夫人斗。她是托人传消息给他。他过来了一趟,留了一句话就走了。 “我喜欢以前的你。”她瞅着他。 他眉心一抹如第三只眼睛的红影,看着正像是他曾经说过的,碧影刀法大成时,眉间会有血痕。 “恭喜你了。”她笑道。 旁边小乔赶紧问:“若是这样好的交情,是不是,就不用还钱了。” 她果断拒绝:“不行。”又遗憾地看看苏锦天,“这样也挺好看的。但你以后不可能有公侯勋贵出身的贵妇相好了。大姐姐们,她们都喜欢柔弱少年。” 小乔简直想笑倒在地,却吓得不敢说话。 苏锦天阴沉着眸,她含笑看着他。 凛烈狂风扫过了值房乱影,她感觉到扑面的热风,竟然有火焰的灼烫,她心里一沉,他的刀气竟然实化了。 “陈明说,让你和杨女官的妹妹,分手。”她想了想,“人家在说亲。而且,人家是小姑娘。” 丝的一声,她看到小乔的衣角儿有了裂纹。 现在,也只有青娘子敢对师兄说这样的话了。小乔的背心汗透。 对峙良久,他没有表情地摆手,小乔连忙把另一盏茶送进去,沉默退下。 她站在房门口,压根不看他,只仔细看盏里的茶。 苏锦天知道她还在疑心。 “没下毒。” “哦。”她点点头。 他退后半步,坐了下来,冬日的阳光斑斓,二人一坐一站,各自沉默着,喝茶。 她把茶盏放在了窗台上,施礼告辞。仿佛她来了一趟就是为了确认,侯爷要杀她的时候,一定会让苏锦天来。 突然,他在身后说了一句:“讨好侯爷不会吗?” 她回头看他。 他眉间一抹血痕,双眸尤带碧色,映出她的身影。 他一头漆黑乌发紧束在武弁中,乌珠横簪束住,但可看到他额头上几络发丝微带卷曲,为他坚硬的脸庞稍稍添上几抹柔意。 仿佛以前的少年。 苏锦天有异族血统。 她道:“我素来不会讨好。” “过去十几年都是。” 她微愣,与他对视半晌,这是骂她是侯爷的马屁精?笑了:“……既如此,我都讨好了十几年了。腻了。”